《往生》：魂兮归来

　　1937年的南京大屠杀至今仍是中华民族内心深处的痛。每年12月13日飘荡在南京上空的警报声，凄利椎心。国人对这一悲惨的民族经历，心理纠结至今，强大的道德正确压力供人发挥余地不大，任何一个试图表现这一事件的作家艺术家，都需要非凡的勇气和自信。

　　南京大屠杀在这两年突然成为影视热点，先有陆川的《南京!南京》，接着张艺谋又要开始拍摄《金陵十三钗》。徐志耕、张纯如等作家也曾创作过纪实文学作品，但鲜有作家用小说正面书面这一重大历史事件，即使有，也仅仅是作为一个叙述背景，从侧面远远地打量一下就抽身而退。裴指海的《往生》，是我看到的第一部反映南京大屠杀的长篇小说。《往生》以国民革命军一个连队在南京大屠杀前后的遭遇，以及作为军人的“我”在当下南京的经历，不仅再现了七十三年前那场悲惨的战争，而且进行了深刻反思。

　　南京大屠杀惨绝人寰，日军暴行罄竹难书，我们接触的影视或者纪实文学作品已经多有反映，但军人在这场战争中所要承受的巨大牺牲与英勇表现，我们能看到的并不是很多。事实上，守城司令唐生智下达撤退命令之前，南京守军的抵抗是英勇与顽强的，当撤退命令下达的时候，作为南京门户的紫金山阵地仍在教导总队手中。《往生》把这些坚决抵抗的最下层官兵呈现出来了，陈傻子什么都不懂，左右不分，枪法不准，被连队安排在炊事班，在一次偶然的战斗中，他和士兵们一起冲锋，把手榴弹用得出神入化，由被人取笑的小丑变成了受人尊敬的英雄，最后在腿被炸断的情况下，捆满手榴弹与日军同归于尽。炊事班长大老冯是个四十多岁的老兵，本来应该退役，只因无处可去才继续留在军队，他平凡善良，收养战争孤儿，希望能在战争过后，带着孤儿安静地过上普通的家庭生活，他坚决不杀俘虏，把逃生的希望让给别人，自己却沦落在安全区内，当曾被他保护过的日军俘虏把他指认出来的时候，他毫不畏惧地面对死亡。赵二狗是一个卖身当兵赚钱养家的兵贩子，不停地当兵，不停地逃跑，在南京保卫战中成为一名英勇善战的民族英雄，但却得不到人们的承认……

　　这部小说和其他流行的抗战小说不同。裴指海对热血抗战的中华男儿进行了充满激情的讴歌，情节曲折紧凑，扣人心弦，心理描写细腻传神，战斗场面真实可信，生死之交的战友情令人潸然泪下。作者在掌握大量历史资料的基础上，真实还原了历史场景，阅读时仿佛枪炮轰鸣硝烟弥漫，令人血脉贲张。但如果仅仅止步于此，它和那些流行的抗战小说就没有什么区别，对这场民族悲剧来说，也失之浅薄。小说并没有满足于简单的情绪宣泄之中，对这场战争及南京大屠杀给整个民族带来的创伤进行了深刻反思。连名字都没有留下的曾排长家在南京，他最终逃出了地狱般的南京，新婚妻子却被野兽般的日军强暴怀孕，他溺死了孩子，在战场上牺牲，却又被自己的妻子一生怨恨着。连长李茂才坚决执行不杀俘虏的规定，目睹了敌人的种种暴行之后，后来打鬼子时决不留活口，把一个职业军人变成了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。赵二狗成为了一名民族英雄，但他的亲人却避之不及……

　　裴指海的《往生》是近年来一部优秀的战争题材小说，用作家和军人的激情对逝去英灵泣血歌唱，对抗战卫国军魂全力捍卫。悲惨的南京大屠杀中，真正的军人唯有一死报国而别无选择，极度悲惨与极度勇敢。直面这场屈辱的民族灾难，牢记南京保卫战光荣而悲壮的一页，铭记为国牺牲的民族英雄。那些逝去的血与火，那些不死的老兵，是我们民族永远的捍卫者和守望者。

　　合上这部小说，我的泪水不可抑止地汹涌而出，心里呼唤着陈傻子、大老冯、赵二狗……就像连长李茂才站在长江边，对着天空呼喊着已经战死的一百多人的连队每一个士兵的名字一样。这是一部招魂的小说，一个现代军人对七十年前的军人的灵魂与灵魂的对话，诉说军人的心灵，招英灵的亡魂，招民族的魂，向人类历史上那些伟大的精神致意。